當晚，下了播，舒靈輾轉反側，一閉上眼，腦子裏仍是秦冕那天在臺下對她笑的樣子。

那笑毫無距離感，像把一切情緒濃烈透澈地推到她眼前，周遭都變得黯淡發揮，唯有他的笑容熠熠發光。

她又想到他今晚在直播間鮮見的發言，他說更喜歡“爸爸二百五”。

舒靈覺得自己出了點問題，不，還不是什麽一丁點大的小問題，是大問題。

她的心情在變質，她清晰可知。

因為，在接下來的幾天直播裏，秦冕還是會照常過來，高興了就給她送航母，但舒靈發現，她心湖裏的快樂泉眼，並不似往常，來自那幾千上萬的金錢嘉賞，而是從秦冕名字出現在她直播間貴賓席的那一刻起，她的心就如破籠而出的鳥兒般，亢奮地啼鳴起來，甚至是，一聲高過一聲，只要他坐在那裏，她就想引吭高歌，唱給他聽見。

她開始在意自己在直播間的表現；

她開始有意識地限制粗口，以往爭藍搶紅連個小兵都要蹭的她，變得禮貌謙讓，惹得粉絲都說她長大了，開始變得成熟懂事了；

她開始不太好意思把“爸爸”兩個字叫出口，盡管他在不久前表達過不反感的態度，而他一旦給她打賞，彈幕裏滿是他名字的時候，她會倏然臉紅，騷話也會因此卡殼兩秒。

完了。

是暗戀吧，女孩子對男人的喜歡，舒靈懂事得並不晚，她能分辨出這份感覺的傾向。

可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抓心撓肝過。

心情完全被主宰，被統治，被牽住了鼻子，盡管秦冕並沒有做出與過去不同的事，可她心境已經偏離軌跡，改變路線，從澄澈見底的海水，來到濃郁粉嫩的花叢，還會有灰悶的陰天和潮濕的雨天，花朵們耷下了柔軟的腦袋，在他不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些時間。

又是一個夜，

舒靈下了播，打開微信，盯著秦冕的頭像發呆。

他已經取代在心裏有神一般地位的表哥成為新置頂，可上次過後，他們沒有再聊過天。

舒靈沒來由地委屈，打開聊天框，打字：睡了嗎？

發還是不發，

發不發？

糾結片刻，舒靈摁下確認鍵。

對面很直男地回了個：？

還沒睡，還回得快得噻，她心裏又如陽光照滿大地，明媚無比：我也沒睡！

秦冕：怎麽不睡？

舒靈：我失眠。想想又心機添上：好久了呢。

秦冕：多久了。

找到話題了好開心啊，舒靈笑眼彎彎：好久了，每天都睡不著，想好多事情。

秦冕：以後放白天想。

舒靈：白天也想呢，無時不刻地想。

說完她臉爆熱，把抱枕埋到臉上，啊啊啊啊這種肉麻兮兮的鬼幾把情話她也能說出口來。

悶了一會，她又騰地撇開枕頭，疑惑對面怎麽不問她想什麽。

結果這男的壓根不問他想什麽，擅自做主給她提供答案：想航母啊？

舒靈：“……”過分。

眼底明珠一般的剔亮暗下去，舒靈揉揉鼻子：對哇。

秦冕：明天多送你幾艘，早點睡。

舒靈：哦。

秦冕似乎對她的反應頗有異詞：哦？

舒靈：嗯？

秦冕：就哦？

舒靈：謝謝你！三扣！阿裏嘎多！

秦冕：主語呢。

媽的這人要不要這麽得寸進尺騷裏騷氣，她明明都不想叫爸爸了都。

忍辱負重，舒靈一字一頓用力打下：爸爸，謝！謝！您！

秦冕：嗯。

挖靠什麽人啊，舒靈說完晚安就搞不懂自己了，在心裏控訴，怎麽會喜歡這種大變態。賊喊抓賊，她似乎完全忘了當初先行叫爸爸的明明是自己。

後幾日，秦冕果然給了她比前幾天要多雙倍的打賞，可謂非常大氣。

某天，下完直播，舒靈又有了去騷擾他的理由：太多了我都不好意思了。

秦冕：呵呵。

他這個笑，擱一般人那妥妥的是嘲諷之意，可舒靈知道他與常人不同，所以這個呵呵還挺值得琢磨深究的。

不再細想，舒靈想到今天彈幕裏又狂刷的父女CP，拐彎抹角試探他：爸爸，你會反感嗎？

秦冕：？

舒靈：我粉絲老把我倆綁CP。

秦冕：不會。

不會？不會！不會~~~~~~他根本不排斥和她搞CP耶，舒靈心也跟著昂揚，得寸進尺：可是我也老大不小了，以後肯定談了對象，我倆再CP來CP去的，我男朋友生氣吃醋怎麽辦？

暗示得這麽明顯了！

老哥你不會還看不出來吧！

秦冕：你談戀愛了？

舒靈：沒啊，我以防萬一，要把一切考慮周全。

秦冕：有這個想法了吧。

一針見血，舒靈僵住，承認了：是啊。

秦冕：可以提前告訴我，我不會再去你直播間。

舒靈：“……”

膨大的快樂又蔫了回去，舒靈幹巴巴回：那我的巨輪呢。

秦冕：也不會再送。

舒靈：？？？這麽絕情啊嗚嗚嗚嗚。

秦冕：這是為你好。

舒靈：喔。

氣不打一處來，舒靈咬咬牙，又問：你女朋友不煩你每天晚上看別的小姑娘直播嗎？

秦冕：我沒女朋友。

咦，舒靈撅坐起來，眨巴眨巴眼，下一秒，她突地想起曾經那個趾高氣昂的“陸女神”，又啪嗒倒回床面，心裏替他答道：你只有床伴□□，哼。

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一個世界的人啊。

她都忘了這茬了。

舒靈悶悶不樂：我睡啦，爸爸晚安。

秦冕問：這兩天睡得怎麽樣？

舒靈委屈巴巴發了個哭喪臉：還是不好。

秦冕：……

舒靈發去一個淚水漣漣更加可憐的小臉：今天更不好了。

秦冕似有了點責備語氣：小小年紀，欲壑難填。

什麽幾把形容詞？舒靈知道他是在吐槽自己鉆錢眼裏，可能不能用點純凈清新的詞匯啊。

舒靈：這個詞真汙。

秦冕：哪個詞？

舒靈：不想跟鬼父說話了。

秦冕：？

舒靈：睡了，晚安。

她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，翻了個身，可心情並未在把秦冕無情甩到背後的舉動中爽快起來，還是悶，煩悶郁悶沈悶氣悶，總之就是悶，哪怕根本沒埋在被子裏。

想著想著，她又把手機拿出來，瞅了眼微信，秦冕也沒再回她了。

舒靈打開他朋友圈，發現這人生活好乏善可陳啊，朋友圈裏全是什麽什麽大會或者鏈接分享。

上流商務人士冷漠而疏離的世界，她一無所知，與此同時，她也發現自己其實對秦冕所知甚少，而她到現在也不清楚自己喜歡的，到底是直播間那個“秦爸爸”，還是三次元裏真實的秦總，哪怕他們是一個人，可他們是不同部分。

舒靈決定搜搜他的名字。

她打開百度，輸入秦冕，跳出無數網頁，沒有花邊新聞，沒有小道消息，所有信息都正式而規矩，無一不聯系著樂玩TV，仿佛秦冕這個名字以及他背後耗費的所有精力與光陰，都是為原先只是個空殼虛名的“樂玩”，註入了飽滿的血肉與立體的靈魂，如潘多拉般，讓她盈盈獨立，在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的各個平臺間脫穎而出。

真的一點八卦都沒有欸，嘿嘿嘿，嘻嘻嘻，翻著翻著，舒靈又陰轉晴，咧開了笑容，直到，她的視線定格在一個視頻網站的人物專訪上面。

那是上個月了，還熱乎新鮮，點擊量也不高。

舒靈點進去，目不轉睛看起來。

秦冕這個人，真的不善言辭，全程由主持人引導，無聊而枯燥。

可她還是看得聚精會神，快到結尾時，舒靈聽到主持人問，“創辦樂玩TV這兩年，秦先生一定也接觸過不少旗下主播吧，有什麽比較欣賞或者印象深刻的嗎？”

“有。”身穿正裝的男人不假思索。

緊接著，舒靈聽見了自己的名字，幺幺靈。

舒靈要跳起來了，也要叫起來了，接下來還說了什麽她也不在意了，興奮得臉通紅，她在他心裏是深刻的，特殊的，獨一無二的，救命啊！她開心死啦！

舒靈立馬切出去，回到微信，給秦冕發了個可愛兮兮的笑臉。

一個還不夠，刷了十個，要當他的霸屏小公主。

明天他醒來，打開這裏，看到的就不會是她喪氣憋氣拗氣鬧脾氣的“睡了，晚安”，而是她滿當當的喜悅。

可舒靈沒想到的是，秦冕也沒睡。

他回了她消息：又失眠了？

舒靈：……

舒靈：嗯。

舒靈：我發神經。

舒靈：你也睡不著嗎？

秦冕：嗯。

舒靈：為什麽？

秦冕：剛查完鬼父的意思。

舒靈：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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